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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十數年,如夢亦似幻(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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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十數年,如夢亦似幻(18)

夏油傑又做夢了。

這一次, 他是什麽宗教團體的領袖,穿著寬大的袈裟,黑發披散, 驅使無數咒靈飛掠城市上空,對人類社會發起了恐怖襲擊般的屠戮。

他繞開正面戰場, 前往了東京院校。

然後, 他輸給了一個叫做乙骨憂太的咒術師少年,是五條悟的學生。

這次夢裏似乎沒有那個人。

他狼狽地捂著肩膀上的傷口離開學校時,恍惚的意識裏突然出現了這句話, 但很快就被劇烈的疼痛扯走了註意力。

他跌跌撞撞地走進了陰暗的小巷,靠在墻壁上,嘴裏喃喃自語著什麽。

“特級咒靈祈本裏香……”

“果然是完美的力量啊……如果擁有了她……”

能改變世界嗎?

夏油傑腦海裏忽然出現對自己的疑問。

依稀好像記得, 有另一個人向自己分析過什麽,是比起發動百鬼夜行更狠絕,卻也更有價值的計劃。

但是他拒絕了。

因為什麽?

不記得了。

他喘息地吐出濁氣,靠著墻壁緩緩滑坐下來,一閃而逝的疑惑很快隨著時間流走, 望著湛藍的天空微微出神。

悟會趕回來的吧。

他想。

應該會非常生氣, 因為他在正面宣戰之後卻悄悄地從後方繞去攻擊了東京院校的學生們, 這一切的障眼法都是為了奪取祈本裏香,為此還打傷了不少他的學生……

“……”

耳邊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很快, 聲音也隨著腳步一起出現——“終於找到你了。”

夏油傑驟然擡起頭,瞳孔微顫。

喉嚨裏發出了自己都聽不清的音節:“■■?”

“是我啦,真是的。一段時間不見你怎麽都變成這樣了。”那個人抱怨似的走過來,輕輕踏過從巷口照拂進來的光, 櫻發垂在肩膀上,發絲被光照得幾近透明, 像是給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

背著光,夏油傑看不清她的長相。

但模糊的夢境開始清晰起來,夢境裏的前因後果也慢慢地從記憶中蘇醒。

他記起了自己為什麽為什麽拒絕那個更有價值的計劃。

因為眼前這個人。

因為,那種計劃不應該從神明般慈愛世人的人口中說出來。

她不應該背負和他一樣的「詛咒」之名。

她應該是……

是什麽?

“還好嗎?能站起來嗎?我剛剛過來的時候看見悟了,他大概是意識到了這邊會發生什麽,接下來的事情應該也不會手軟吧。不快點離開是會死的。”那個人語氣輕松地回望了一眼巷子外面,似乎在估算五條悟什麽時候會來。

“說起來,你計劃的百鬼夜行也算是結束了,實踐效果怎麽樣?”

她望著外面,從夏油傑的視角能看見柔軟的下顎線,纖長的睫毛披上一層光。

那個人回過頭。

夏油傑依舊看不清她的長相。

“輸了。”他回答。

“輸了啊。”她附和道。

“果然,傑不會無緣無故殺死年輕的術師。”她笑了一聲,似乎並不意外這樣的結果,話語裏帶著讓夏油傑不解的包容。

“當初你向我提起你的大義的時候我就在想,真到了這種關頭你會怎麽選擇。果然,拒絕了我的提議的你,心裏始終保持著最初的良善。”

那個人嘆息般地說道。

她走近幾步,撐著膝蓋半蹲下來,與夏油傑的視線持平。

櫻色的編發垂下,飄搖地拂過傷口,沾上血跡。

“傑,我想問你一件事。”

“輸了這一次之後,你的理想依舊還是同樣的‘殺死所有普通人’嗎?”

夏油傑楞了楞。

大義。

理想。

他想要的是什麽?

殺死所有非術師。

創造一個只有咒術師的世界。

這樣的理念在見識過無數醜惡之後,如同跗骨之蛆般刻在了夏油傑腦海裏,從叛逃那天開始,這就是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哪怕是這次輸了,百鬼夜行全部失敗,夏油傑的理念也沒有改變。

他依舊想殺死非術師。

他依舊想創造只有咒術師的世界。

所以,夏油傑點頭。

點頭瞬間,他記起來了什麽。

夏油傑猛然驚覺,錯愕的瞳孔收縮如針。

眼前的人——

興起咒術熱潮,將神秘側的一面推行至現代社會,打破千百年封建枷鎖,平衡了六眼帶來的咒術壓力;猶如引領時代的神明,打造出了他夢寐以求的可能性。

她應該是光輝偉岸的。

她應該是受到萬人敬仰的。

和他不一樣,至少,她不應該是……

“這樣啊,我明白了。”她像是從他的肯定中確認了什麽,一面脫下和服外套,將滿身血汙的他裹起來。

她伸出手,擦去了夏油傑額角滑落到眼尾的血跡,抹出一抹上挑的艷紅。

她忽地一笑,說:“那就站起來吧,去準備下一場偉業。”

腦海中忽然有什麽東西轟然響起。

夏油傑瞳孔顫顫,無邊的夢境讓他幾乎能預見接下來的話。

“還記得我向你分析過的計劃嗎?也是個很不錯的建議。”

“殺死所有普通人的方法有很多種,這次臨時去掀了抑制咒靈滋長的結界;這麽多年世界緊張度也拉到了百分之八十,引發戰爭,這對於人類來說是一個相當快速的清理計劃。”

她放下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說著違背她自己理念的話。

他的大義如同枷鎖,鎖住了不應該鎖住的人。

她向他伸出手:“我能補足你缺少的部分,所以,傑。”

“要和我一起書寫你的大義與理想嗎?”

話落瞬間,夏油傑轟然清醒,

夢境的模糊感如迷霧般褪去,周圍的一切都清晰可見,他看見小巷的陰影將他完全納入黑暗中,明暗分割的光線之外,她半蹲著,天光從背後照下,襯得這一刻宛如天神。

可她卻在踐行本不該屬於她的理念。

“下一次一定會成功的,我會幫你。”她說,白皙的手掌柔軟纖弱,微微顯露青筋脈絡的手腕上好像有看不見的枷鎖。

……不。

夏油傑臉色煞白,喉嚨仿佛被什麽扼住了,窒息感傳到了靈魂深處。

心底有聲音在嘶吼著拒絕,但視線中的自己,伸出了手。

帶著血汙的手,搭在白皙的手上。

指尖接觸的瞬間,眼前的世界如同幕布上的電影一樣,閃過一幕幕畫面。

她踐行了他的大義。

於是,生靈塗炭。

死去的人類遍布世界、從屍體上突破肉.體如同蠶蛹一樣破繭而出的咒靈嬰兒般扭動腦袋殺死了周圍的人類、看不見咒靈也沒有自衛能力的人們四處奔逃,世界的主調變成了毀滅性的紅與黑。

最後,畫面定格在一處。

——她死了。

“沒關系。”

“理想的道路上必定會有犧牲。”

她說,面上帶著笑,淺瞳中如有萬千星辰,彌漫著他的大義成功的喜悅和歡欣,在死亡的最後對他說道:“你成功啦!恭喜!”

“……”

“——!”

夏油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雙手攥緊被褥,不斷地喘著氣,垂著頭,烏黑發絲下的面色蒼白,眼神發直地盯著被面,大腦一片空白。

忽然,被面上滴落了一顆水珠。

很快洇開了一團深色。

夏油傑下意識伸出手,摸摸眼瞼,再看去,指尖沾著一滴淚珠。

夏油傑楞住了。

他哭了,為什麽?

今天又夢到什麽了嗎?



頂著剛睡醒亂糟糟的頭發,站在盥洗室的鏡子前,夏油傑一邊刷牙,手裏拿著手機,拇指時不時滑動一下,翻翻昨天晚上一夜的未讀消息。

除了沒有營養的推銷廣告之外,很大一部分是五條悟發來的。

他的白毛同窗休學了。

不如說,兩大咒術院校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怎麽上課。

那天班主任帶來禦三家開戰的消息之後,五條悟就被火急火燎地叫回了本家。

從他那邊遲來的內部消息得知,禦三家之間最初只是因為一件很小的矛盾起了點爭執,所以沒有告訴在東京上學的五條悟。但不知道為什麽,矛盾不斷加深,漸漸演變成了咒術世家之間的混戰。

到需要把五條悟也叫回本家的地步時,整個日本咒術界幾乎都被調動,已經到了咒術總監部都抑制不住的情況。

據說五條悟說,情況已經到了敵對家族隨時有可能派人潛入本家主宅刺殺的程度了,混亂程度遠超江戶時代五條和禪院兩家因六眼無下限和十種影法術家主同歸於盡帶來的後果。所以把他叫回去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種武力威懾。

所以咒術院校的在校生中,但凡是咒術世家出身的學生基本上都趕回了本家,整個咒術界的緊張度拉到了極致。

只有他這樣自主招生,之前完全和咒術界無關的學生留在學校。

說是自習,實際上咒術界方面已經對內部戰爭焦頭爛額了吧,這場禦三家之間的鬥爭已經持續了好久,好多咒術勢力都被迫下場,根本分不出心思管學校這邊。

夏油傑吐掉泡沫,含了一口水,抽空回覆。

五條悟又發來了新消息。

是一些禦三家內部的爾虞我詐,白毛DK在向他抱怨爛橘子煩得要死,居然還想趁著這次機會報江戶時代和禪院家結下的仇,想把禪院家踢出禦三家的行列。

臉上的貪婪用褶子都要兜不住了,五條悟這麽形容。

夏油傑吐掉水。把手機豎著,靠在鏡子上,擰開水龍頭,接了一捧水拍在臉上。

清涼的冷水驅散了迷糊的睡意。

下一條消息也發了過來。



‘經由內閣討論,由咒術總監部下達了一項商議結論。’

‘造成的混亂太廣,所以,禦三家的概念要被直接取消了。’

‘要停戰了,吧。’

五條悟不確定地盯著手機上發過去的消息,又看了一眼手邊咒術總監部直接下達到各個咒術世家的文書。

文書是直接發給他的。

他現在基本上等於五條家的實權代行。

這一場內部戰爭中,禦三家的高級咒術師死傷大半,就像是有人知道這三大世家手裏握著多少底牌一樣,精確地在數場針鋒相對的局面中誘導他們消減彼此高級術師的人數,導致現在禦三家向咒術總監部連抗議的資本都沒有。

無人知曉的時候,禦三家的勢力在被層層削減。

五條家有六眼,雖然也死了不少高級術師,一定要算的話還有著「禦三家」的勢力,但要說最終的獲利者……



“沒錯,是我噠!”

現實世界裏,是枝千繪坐在街邊的高檔餐廳裏,點上甜品和奶茶,向小姐妹覆盤自己的精彩操作集錦。

她特意把游戲數據同步到了掌機,好帶過來展示一下自己的頂級樂子。

游戲機上顯示著一段文本。

「天堂之戰將要結束,請玩家註意。」

「零星的沖突和無意義的試探過後,在某一個時刻,猶如薩拉熱窩的槍聲,第一位死者的死亡尚不足惜,卻引爆往日埋葬在微笑與和煦下的不滿與憤怒,於是戰爭開啟。」

「但是,為什麽要讓沈睡在古舊制度下的巨人們從睡夢中驚醒呢?」

「不如借他們的手,讓他們在自己封建死板的夢境裏就此沈眠、永不蘇醒。」

「這才是老古董該有的下場。」

藤原千花探過頭,正好從四宮輝夜手裏的游戲機看見了這段文本。

她震驚兩秒,視線忽然瞟到了水印上寫著的游戲名字,非常戀愛。

以為小千繪終於長出了戀愛腦,藤原千花松了口氣,重新坐回去,拿起勺子挖了一勺子草莓巴菲。

今天的冰淇淋真好吃!

頭腦簡單的粉毛這麽想著。

另一邊,四宮輝夜露出笑容,恭敬地把游戲機遞了回去:“……呵呵,這方面千繪不愧是我的師父,這一次的計謀也非常隱晦且成功,下一步要做什麽?這只是千繪計劃中某一個環節吧?”

藤原千花咬住勺子,冰涼涼的冰淇淋讓她忽然覺得渾身一股寒意。

“那當然,一點小小的錦上添花計策,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削弱游戲規則下NPC們的反抗能力。為了我的星辰大海和紙片人,稍微過分一點也沒關系。”是枝千繪露出同樣的微笑,接過了自己的游戲機。

四宮輝夜點點頭:“啊拉,真是可愛的小技巧,既然如此,千繪還需要我的獻策嗎?”

“哦呼?那我就不客氣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重新打開游戲,當著藤原千花的面開始了新一輪的局勢走向分析。

藤原千花拿著勺子的手僵在半空中。

聽著左邊一句‘這裏不如捧殺掉吧,直接下手會比較麻煩,最近四宮家的下轄集團就出現了這樣的人’;右邊一句‘唔嗯嗯,那這樣的話順手再用這方面清掉一些人,游戲規則也要好好利用起來’。

聽著這些話,冰淇淋都嚇得融化了,從勺子裏掉了下去。

藤原千花抱起草莓巴菲。

挪著凳子後退一步,又退一步。

恐怖,太恐怖了。

會長,跡部君,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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